阿娘按天子命令将其处理。
贵妃每每想到此便流泪争闹,说要阿娘偿还自己。
于是天子下令召我娘入宫,剖了我阿娘七月的孩子赔给她,红着眼睛问她这样够了吗?
他们在房中和好欢愉时。
我阿娘在雪地慢慢血尽而死。
可怜她死时手上还捏着给我和妹妹求的平安符呢。
后来,我作为医女进了宫,专门帮助贵妃怀孕固宠。
1
贵妃门口跪了一溜小宫女,金砖上洒满刺鼻的汤药。
一个半身是血的医女早已昏过去。
身上的板子却没停。
血腥味蔓延,带着诡异的香。
掌事宫女站在门口满脸愁容躬身张望。
看到我和贵妃弟弟一瞬,她如获至宝快步而来。
国公爷您总算来了昭阳殿那位新贵人有喜了,娘娘知道后哭了半日了,可陛下也不来宽慰娘娘。只怕……不太好啊。
国公不以为然: 有孕又如何,上回那个还验出男胎,还是陛下第一个儿子呢,足足七个月大,还不是说取了就取了?
我指尖一瞬发颤。
小国公蹙眉看我一眼。
没见过世面的东西,这也值得害怕?进了这瑶华殿,里面那位就是你唯一的指望,你若医术高超助力我阿姐大喜,自然会有你的富贵,到时候——
他伸出手,抬起我下巴,轻浮笑道: 给你一个贵妾身份也不是不可能。
下一刻,手指猝然收紧,下巴剧痛。
但若是信口开河,白白浪费了我阿姐时间,我有一万种法子叫你生不如死。听懂了吗?
我垂下眼眸: 奴婢一定让娘娘得偿所愿。
掌事宫女狐疑看我一眼。
这样年轻,能中用么?上两回送来的医女,喏,连同那个,除了给娘娘灌一腔子苦水,什么用都没娘娘正发火呢。
小国公笑得更深。
这个不一样。她啊是我专门试过的。为了阿姐我可是捏着鼻子纳了个婊子回去,本来已灌红花坏了身子,吃了她七贴药,真有了。
掌事宫女仍不放心。
可我瞧着,她这脸生得……只怕娘娘不乐意看。
小国公愈发靠近,他除了外袍里面什么都没穿,行走间身上的气息让我恶心。
这个阿姐不用担心,她啊只想做我的人。我如今没碰她是因为进宫要查验,只要姐姐用得合适,我随时要了她让她定了心就是。
夏日燥热,丝绸油腻,国公的眼神跃跃欲试。
掌事宫女于是放心笑起来。
如此便好。国公爷见谅奴多嘴,喏,那医女便是仗着两分容貌,前日在陛下驾临时换了新香,得了陛下一句问话,就骚得浑身颤抖。今日娘娘想起,便让桂公公先给她掸掸灰尘,迟了再煮了滚水给她刷刷骚气。
说罢,她转头凌厉看我一眼。
在这宫中,只能有一个和陛下说话的女人,那便是娘娘懂了吗?
前日的事,今日发作。
不过是欲加之罪的撒气罢了。
我低头垂眸: 奴婢记住了。
说话间,那边的桂公公呀了一声: 没气了。
我低头走进大殿时,一卷旧席裹着那医女出去,赤红的血一滴滴落下。
2
殿内美人靠上,贵妃朱唇素指匀,粉汗红绵扑。
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这会子心里舒服多了。
国公爷靠过去,笑吟吟给贵妃锤腿。
弟弟给阿姐送来了一样好东西,让阿姐心里更舒坦。
别是父亲不允你带回家的小玩意,又打主意藏我这里?不是我说你,家里几十个丫鬟还不够你折腾,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家里拉。
阿姐说得什么话,这个是我庙里捡到的,试过了养好了才送给阿姐。擅女科,嘴巴严,很听话。
他一边说,手愈发缓缓沿着贵妃的腿缓慢向上。
四下静谧。
贵妃叫我: 抬起头来。
我缓缓抬头。
看到什么了?
国公爷的手早过了他应该放的位置。
夏日暑热,薄纱沾染了淡淡汗意,贵妃浑然未动,脸上反而带了笑意。
我回答。
娘娘面色苍白,用了水银蔷薇粉更致血气运行受阻,肌理失于濡养,且有短睫舌齿痕之相,应是脾阳不足,湿浊内生之故。奴婢有一药方,三剂药可使娘娘,无施粉黛,重现国色之貌。
贵妃轻笑出声。
有意思,过来近些说话。
她看着我的脸。
你感觉挺像一个人,一个我很讨厌的女人。我给你一剂药的机会。治不好,今日看到那贱蹄子就是你下场,要治好了——
她抽出了国公爷那滚热的手,搭在了我肩上。
你求的那点子奢望和富贵,本宫可以成全你。我这个弟弟,是个妙人。
3
她说的那个讨厌的女人,便是我阿娘。
我阿娘曾经是冷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宫女,靠着祖上医术在宫女太监中求得一点口粮。
艰难养着她那失宠的主子和沉默寡言的皇子。
先帝子嗣众多,舒妃宠冠后宫,直到熬过冷宫十三年,舒妃和王美人过世,四皇子终于出了冷宫。
我阿娘也十九了。
这位如今的天子,曾经的四皇子,没有启蒙,不会写字,只能跟着五六岁的皇弟一起上课,受尽欺辱,无人理会。
是我阿娘陪着他一点点熬过来。
十五岁的少年第一次得了太傅夸奖。
捧着笔墨未干的书卷回来给阿娘看。
重华阿姐,你看。以后我会越来越好,你也会越来越好,等我封了王,再也不会有人为难不给你炭火和份例。等我到了封地,我要给你修一座大宅子,你一直陪着我,可好?
阿娘脸红轻轻唾了一口: 四殿下怎么忘了,不可叫奴婢阿姐。奴婢就是奴婢。
不,你不是奴婢。四皇子说,在我心里,永不是。你不愿做我阿姐,那——
少年的脸微红,伸手捧住前面那张素色的脸。
后来,我阿娘一直做着宫女,直到天子身旁有了这位董贵妃。
天子允诺,只要她有了儿子,就会封这个将门虎女为后。
可惜,贵妃七个月大的孩子死在一场临时起意的悱恻缠绵中。
阿娘被天子叫进去,让她帮忙接生处理完。
只求了一个恩典: 出宫。
第二日一早,阿娘穿好衣服什么都没带就从侧门离开了。
阿娘后来嫁给了我那打小相识的鳏夫爹。
我十岁那年第一次知道了人人都有的娘竟是这样菩萨娘娘一样的存在。
她教我识字,带我看方,送我医书,给我梳头,生病时用额头抵住我的额头。
轻声细语哄着我吃药。
我出门下巴都昂到了头顶。
我想啊,菩萨还是灵验的呢,我想要阿娘,就给了我。
以后我不骂菩萨了。
我要去还愿。
肚子已经大大的阿娘不放心,带着我去。
她诚心求了几个平安符,一个掉在水里,一个落在火里,最漂亮一个她抓牢了,要预备回家绣进荷包给我和肚子里的妹妹。
我们回来时。
家门口停着一辆黑漆漆的马车,雕梁画栋,一个穿着漂亮宫装的女人站在树下。
阿娘立刻按住我,让我马上去找我爹。
我问她要那漂亮的平安符,她伸手摸摸我的脸,又摸摸我的脸。
好孩子,阿娘回来就给你。
可是阿娘再也没有回来,我爹也没回来,他淹死在水里。
明明他凫水那么厉害,怎么就铁青着脸脖子缠满水草淹死了呢。